第451章 新侯承宠,衍圣归天
天启二年七月的北京城。
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
东城的粮市口前,排队买粮的百姓从巷头绕到巷尾,竹篮里攥着铜钱,眼神里满是焦灼。
江南水灾断了漕运,往日三钱一石的粟米,如今涨到了五钱,翻了近一倍。
有老妇踮着脚往粮铺里望,被伙计摆手拦住:
“婶子再等等,朝廷的赈济粮下午就到,不哄你!”
“先给我买一点,家里要断粮了。”
“要买也得排队,还能插队不成”
街角的粥棚前,锦衣卫带着腰牌巡查,盯着那些想囤积粮食的粮商,一旦发现私藏,当即查抄。
多亏了这及时的管控,粮价虽涨,却没闹到饿死人的地步,京城大体还算安稳。
此刻。
城南的平虏侯府,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朱红的府门上方,“平虏侯府”四个鎏金大字刚刷过漆,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门口铺着的大红地毯,从府门一直铺到街对面,踩上去软乎乎的。
两侧挂着的红灯笼,一串挨着一串,从门楣垂到地面,风一吹,灯笼穗子簌簌作响,满是喜气。
府外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踮着脚往里面瞧,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这侯爷去年还是银川的驿卒,这才一年多,就封了侯,真是天上掉馅饼!”
“你懂啥人家生擒了皇太极,救了边关多少人,陛下能不宠吗”
“今天大婚,内府亲自操办,连皇后娘娘都赐了贺礼,这规格,比老勋贵家还气派!”
这些百姓,各个是羡慕嫉妒恨。
恨不得此刻府中的新郎官,换成他们自己。
外面热闹。
府内更是的热闹更甚。
庭院里搭着十几座青棚,棚下摆着红木八仙桌,桌上的青瓷碗碟擦得锃亮,刚端上来的各式菜肴冒着热气。
穿红戴绿的仆役们穿梭其间,手里捧着酒壶、茶盘,脚步匆匆却井然有序。
这些仆役有一半是内府派来的,从尚膳监的厨役到浣衣局的杂役,连布置庭院的匠人都是工部特意调派的,生怕怠慢了这位新晋的侯爷。
正厅里,朱自成正穿着一身大红的蟒纹吉服,腰间系着玉带,头戴嵌宝金冠。
他比一年前在银川时挺拔了不少,脸上的风霜淡了些,却还带着几分硬朗。
谁能想到,一年多前,他还是个骑着马在驿站间送信的驿卒。
承蒙陛下点将,先在山东立功,后来在辽东战场上屡立奇功,最后生擒皇太极,一战成名。
如今被封为平虏侯,赐府第、赏田宅,连大婚都由内府操办,这份恩宠,在大明朝近三百年的历史里,都是罕见的。
毕竟明朝的勋贵多是世袭,像他这样从底层靠战功封侯的,屈指可数。
“侯爷,定远侯邓侯爷到了!”
执事的声音传来。
朱自成连忙整理了一下吉服,迎了出去。
只见邓邵煜穿着一身紫色的勋贵常服,手里拿着个锦盒,脸上堆着热情的笑,身后跟着几个家丁,抬着几箱贺礼。
“贤弟,恭喜恭喜!”
邓邵煜上前拍了拍朱自成的肩膀,语气热络得像是多年的好友。
“今日大婚,真是天大的喜事,愚兄特来道贺!”
朱自成拱手还礼,语气谦和:
“侯爷客气了,快请进。”
两人并肩往里走,邓邵煜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讨好:
“贤弟啊,这次侄女能嫁入侯府,全靠皇后娘娘慧眼,也靠贤弟你不嫌弃。
咱们两家结亲,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用得着愚兄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这话倒是真心。
新娘邓氏虽是他的远房侄女,论起亲疏,早出了五服,往日里不过是个没什么名分的旁支姑娘,可架不住是皇后亲选的良配。
皇后亲自开口,别说只是远亲,就算是个普通百姓,他也得欢欢喜喜地送嫁。
更何况,朱自成如今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手握部分兵权,前途不可限量。
他们定远侯一系这些年渐渐没落,能攀上这门亲事,说是“高攀”都不为过,自然要大肆宣扬,恨不得让全京城都知道。
正厅里。
来贺喜的宾客已经坐满了大半。
有朝中的官员,比如兵部的郎中、户部的主事。
有军中的将领,比如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京营的参将。
还有些新晋的勋贵,都是近年靠战功提拔起来的,围着朱自成道贺,语气里满是羡慕。
只有几个老勋贵坐在角落,端着茶杯,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
他们祖上是跟着太祖、成祖打天下的,如今却看着一个驿卒出身的人平步青云,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就算是心里不是滋味,脸上也不敢表露出来。
毕竟朱自成是皇帝宠信的人,没人敢得罪。
“吉时到!”
随着执事太监的高喊,庭院里的鼓乐声骤然响起,唢呐、锣鼓的声音混在一起,热闹得震耳。
新娘邓岚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盖着红盖头,由两个穿着锦绣的侍女搀扶着,从府门外走进来。
她的嫁衣是内府尚衣监特制的,绣着百子千孙图,裙摆拖在地上,由小丫鬟提着。
头上的凤冠也是赤金打造的,上面镶着珍珠、宝石,走一步,凤冠上的珠串就晃一下,透着十足的体面。
朱自成走上前,伸手牵住新娘的红绸,目光落在红盖头上,心里难免有些感慨。
从银川的破驿站,到如今的侯府大婚,这一切都像一场梦。
若不是皇帝信任,若不是在战场上拼命,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日子。
他握紧手里的红绸,心里暗暗发誓:
日后。
定要好好效忠陛下,不辜负这份恩宠。
“恭喜侯爷!”
“侯爷百年好合!”
宾客们纷纷起身道贺,庭院里的欢呼声、鼓乐声、笑声混在一起,盖过了东城粮市的焦虑,也盖过了江南水灾的阴霾。
这场盛大的婚礼,不仅是朱自成个人的荣耀,更像是王朝新局的一个缩影。
旧的勋贵渐渐没落,新的势力靠着战功崛起,而这一切的背后,是朱由校想要重塑朝局、掌控兵权的决心。
婚礼很快就礼成了。
平虏侯府的宾客渐渐散去。
不过,朱自成并没有即刻前去洞房。
相反。
他便牵着一身嫁衣的邓岚,快步走向府门外的马车。
这场大婚是陛下与皇后的恩赏,谢恩断不能迟。
“快点出发,去宫中谢恩。”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朝着皇城方向驶去。
邓岚攥着朱自成的袖口,手指微微发紧。
她虽为勋贵旁支,却从未踏足过皇宫,更别提面见帝后,心里难免有些怯意。
朱自成感受到她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
“莫怕,陛下与皇后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话虽如此,他自己的掌心也沁着薄汗。
很快。
马车行至午门,早有太监等候,引着两人穿过幽深的宫道。
宫墙高耸,青砖上爬着暗绿的苔藓,晚风穿过宫阙,带着几分凉意,吹得衣袍簌簌作响。
远远便望见坤宁宫的灯火。
“二位,入殿罢!”
引领他们的太监缓缓说道。
“有劳公公了。”
朱自成对其行了一礼,接着踏入坤宁宫。
此刻。
坤宁宫殿内烟气袅袅,龙涎香缠绕着殿中的盘龙柱。
主位上。
大明皇帝朱由校穿着明黄常服,腰间系着九龙玉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旁边的皇后张嫣则身着朱红凤袍,鬓边插着点翠珠钗,眉眼端庄,看向两人的目光里满是柔和。
“臣朱自成、臣妇邓岚,拜见陛下、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撩袍跪倒,声音里带着几分难掩的激动。
尤其是朱自成,膝盖触到冰凉的金砖,鼻尖突然一酸。
“起来吧。”
朱由校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落在朱自成身上。
“今日大婚,本该多饮几杯,却急着来谢恩,倒是比朕想的还上心。”
朱自成缓缓起身,双手还微微发颤。
他抬眼看向朱由校,眼眶已经红了,喉结滚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句:
“陛下……臣……”
话没说完,眼泪便差点落下来。
“男子汉大丈夫,何故哭哭啼啼”
朱由校笑着打趣,语气里却没有责备。
张嫣也轻声道:“平虏侯是感念陛下恩宠,也是性情中人。”
朱自成连忙用袖口擦去眼角的湿意,声音带着哽咽:
“陛下曾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臣这不是伤心,是欢喜,是感激。
一年前,臣还是银川驿卒,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如今蒙陛下恩典,封爵赐府,还得皇后娘娘为臣择定良配……
这份恩,臣这辈子怕是都报不完。”
朱由校闻言,哈哈一笑。
“你专心报国,就是对朕最好的报恩。”
语罢,他抬手示意旁边的魏朝。
魏朝立刻端着一个红漆托盘上前,托盘上放着两樽白玉酒樽,酒液清澈,泛着琥珀色的光。
“朱卿,你父母早逝,今日大婚,按礼该敬父母酒。”
朱由校的语气沉了几分,带着几分郑重。
“朕本想亲自去侯府,替你喝了这杯酒,可宫规森严,朕不好一再破例……”
这话刚落,朱自成心里猛地一震。
陛下这是把他当作子侄看待,要替他的父母受礼!
他不敢有半分迟疑,当即拉着邓岚再次跪倒。
“陛下!
臣虽无双亲,却有君父!
陛下与皇后娘娘,便是臣的再生父母!
这杯酒,理当在这里敬!”
魏朝看着朱自成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这人才思敏捷,能瞬间领会陛下的心意,难怪能得陛下如此器重。
他笑着将酒樽递到两人面前:
“侯爷与侯夫人,快敬陛下和皇后吧。”
朱自成双手接过一樽酒,邓岚也捧着另一樽,两人分别走到朱由校和张嫣面前,高高举起酒樽。
“臣敬陛下!愿陛下圣体安康,大明国泰民安!”
朱自成的声音掷地有声,将酒樽举过头顶。
邓岚也柔声说道:
“臣妇敬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康健,福寿绵长。”
朱由校接过酒樽,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带着几分暖意。
他放下酒樽,拍了拍朱自成的肩膀:
“好!朕要的就是你这份心!
日后,还望你为朕多立战功,守住大明的边墙,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臣遵旨!”
朱自成重重叩首。
“凡陛下所命,上刀山,下火海,臣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