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帝没有想到的是,太子这回当真是前所未有的病重。
他那几日原就有风寒在身,又因看了那名单急火攻心,后来在乾宁殿里更是一直不断重复那些话想要讨个公道,等回了东宫便一病不起。
事实上,他的身体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十个月之前除夕的时候,太医便诊断他余下的时日不过一年,如今眼看着已经过去了十个月,太医和霍诀每日的焦急也都不是假的。
只是再如何着急,也是于事无补。
霍诀自问没有上天遁地之能,也没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每日不过在东宫坐上片刻便开始去一些朝臣府中或是待在北镇抚司商讨对策。
他救不了人,但是这名单的事他一定要帮太子解决。
这样比干等着要好,也兴许等太子醒过来知道让他头疼的这事已然得到解决,他的身体便能再好起来。
虞令仪也是眼睁睁看着霍诀熬的消瘦了几分。
最后也好在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朝廷中上层的官吏本就有极强的政治敏锐,眼下玉贵妃被禁足,陛下连着几日未踏足启祥宫连着也对端王不闻不问,紧跟着又与太子传出了争执,不少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帝王的霉头。
可等他们知晓太子是因为何事与陛下发生冲突时,又不得不记下太子这份恩情。
甚至有些原先尚且还摇摆不定的官员听闻了此事,也暗暗投向了太子一党。
这和端王一开始的设想可谓是大相径庭。
他料想过太子十有八九会为此事出风头,却没想到竟然还暗中为他做了嫁衣。
那些原本中立的人竟就因为觉得太子有情有义是个不可多得的明君,所以才给他投了这一票,入了太子麾下。
端王在端王府里得知了此事更是气得几欲跳脚。
后来霍诀便联合了这些朝臣,力挽狂澜,竭力证明这名录之事实乃有心之人制造恐慌造谣,崇祯帝也被一连数日呈到案上的奏折弄得头疼不已,挥挥手便允了北镇抚司彻查这一事。
霍诀也倏然松了口气。
这日到了东宫,也恰好碰上太子转醒,更是第二个喜讯。
彼时太子仍不能下地行动,只得老老实实躺在榻上养病,太子妃钟氏也是衣不解带地在一边照顾着他。
霍诀来与太子说话之时,太子妃便找个煎药的由头退了出去,留出空间给他二人说话。
床榻上的太子有几分虚弱地道:“今日早朝的事孤都已经听说了,多谢你,执安。”
霍诀定定地看他,心内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酸涩,缓声道:“这都是臣的本分。”
“只是殿下您……病了足足八日。”
这八日时间里,太子昏睡时多醒时却少,吓坏了东宫里的一干人。
可是,乾宁殿却并未有人前来探看,便是连只言片语的问候都不曾有过。
前朝里早就有流言传出,说陛下这是彻底厌弃了太子,也有意要更换储君人选。
霍诀不知这些话有没有传到太子的耳朵里。
但,崇祯帝并未踏足东宫探看的事,整个东宫上下也心知肚明,太子这边也是无法遮掩。
太子目光在此时竟显出几分涣散,幽幽道:“八日啊……”
他面色仿似琉璃,说话叹息间都好似能看到有片片晶莹的雪飘落了下来。
琼花雪白,一如他身上洁净里衣。
这八日里,他那个好父皇又在想什么呢?
霍诀喉头一紧,心内也泛着苦意道:“殿下好好养病,这几日这些事便交给臣,臣定然不会辜负殿下的嘱托。”
太子看了他一眼,温润道:“交给执安,孤自是放心的。”
“执安不必如此慌张,孤的身体孤自己心中有数。”
他脸上迫着自己强颜欢笑,霍诀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往后几日,臣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来探望殿下,殿下每日也要好好喝药,太医也就在这隔间里。”
“朝堂上的事臣如果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地方,也会再来与殿下请教商讨,还是那句话,殿下只管安心养病,旁的什么事都不要再想了。”
太子唇边透出有几许无奈的笑。
“你怎么同阿姮说一样的话,她也让孤这几日就好好躺着什么都不必管,可孤都已经躺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