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那些连绵的山区:
“你们看,这些山坳里,溪流边,甚至是一些坡度较缓的山坡,能不能开垦出来?还有,被烧毁的村庄周围,废墟之间,能不能见缝插针地种上东西?我们不追求连片的沃土,我们要的是星星点点,积少成多!”
“可是……种什么?这个季节,常规的庄稼都来不及了。”孙德胜提出疑问。
“这就是关键。”赵大勇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不能只盯着小麦、玉米这些主粮。我们要种生长周期短、耐贫瘠、对田地要求不高的作物。例如土豆、红薯、南瓜,还有萝卜、蔓菁这些,有些品种两三个月就能有收成,而且产量不低。特别是土豆和红薯,既能当粮又能当菜,还好储存。”
他顿了顿,加强语气:“另外,我们不能只靠自己。要立刻发动根据地的所有群众!告诉乡亲们,八路军和他们一起生产自救!种子的问题,我们想办法解决一部分,动员群众互相调剂,把各家各户留的种粮都拿出来。我们部队拿出部分经费,通过地下渠道,从敌占区尽量购买一些速生作物的种子。”
这个计划大胆而务实,像一道光,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部分阴霾。但实施起来,困难依然巨大。
“团长,开荒和种植需要大量人力,我们的战士既要警戒、训练,还要帮助群众重建,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了。”
李大牛挠着头说道,他刚带领部队帮助一个村子清理完废墟,浑身沾满泥灰。
“所以,我们要实行军民一体化生产。”赵大勇早有考虑,“部队以连、排为单位,划分责任区,包片开荒种植。同时,帮助和指导群众在自家房前屋后、村子周围的空闲地种植。民兵队伍一边训练,一边担负起保卫生产的任务,在耕种区域外围设置警戒哨,发现敌情,立即掩护群众转移。我们要把生产和战斗结合起来,做到敌人来了能打,打不了能走,走了还能继续种!”
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在根据地的废墟上展开了。这无疑是一场新的战斗,对手是饥饿,是时间,是贫瘠的土地,以及虎视眈眈的敌人。
赵大勇身先士卒,挽起裤腿,扛起锄头,和战士们一起走向荒坡。他选择了一块向阳、相对平整的山坡作为团部的“示范田”。
开挖第一块草皮时,他感到手臂一阵酸麻,重伤初愈的身体还在抗议,但他咬紧牙关,一锄一锄地刨下去。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军装,顺着额角流下,滴落在新翻的、带着草根清香的泥土里。
荷花的身体在后勤队伍的精心照料下,逐渐好转。她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便组织起妇女和儿童,负责收集野菜、辨识可食用的植物,并利用战斗间隙,教战士们辨认哪些野菜无毒且富有营养。
她还带着几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将战士们磨破的军服收集起来,仔细缝补,甚至拆东补西,尽量让每个人都能穿得整齐一些。
她默默做着这一切,目光时常追随着赵大勇在开荒队伍中忙碌、最坚定的身影,担忧与敬佩交织在心底。
李大牛带领的战斗小组,在担任生产警戒任务时,成功击溃了一股试图骚扰耕种区的伪军,还缴获了几匹驮马,正好用来拉犁。
周锐则发挥他细致的特点,精心计算着种子的分配,记录着开垦的亩数,协调着各部队之间的生产进度。
消息也传到了军区。对于独立团在反扫荡后不等不靠,立即投入大规模生产自救的行为,军区首长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赞赏和肯定。
一份嘉奖电报送到了赵大勇手中,同时送来的,还有军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为数不多的一些粮食和药品种子。这份支持虽然有限,却极大地鼓舞了独立团和根据地群众的士气。
日子在汗水和期盼中一天天过去。荒芜的山坡上,一片片新开垦的土地被整理出来,像是给大地打上了深色的补丁。土豆块茎和红薯藤被小心翼翼地埋进土里,南瓜籽和萝卜籽被撒在平整好的畦垄上。
战士们用缴获的日军的铁皮桶、破水壶改造浇水,甚至想办法引来山泉水灌溉。
然而,困难接踵而至。首先是天气,接连的干燥天气,让刚刚发芽的幼苗蔫头耷脑。军民们不得不组织起来,到更远的山涧挑水抗旱,肩膀磨破了,脚底起了泡,没有人退缩。
赵大勇看着焦灼的太阳,眉头紧锁,他组织老农和干部们开会,商讨保墒抗旱的办法,覆盖干草、松土保水……所有能想到的土办法都被用了上来。
再有就是病虫害,缺乏农药,战士们和群众就只能用手捉,用草木灰水喷洒。
有时候,辛苦种下的菜苗一夜之间被地里的野兔、山鼠祸害一片,让人心疼不已。
李大牛气得直跳脚,带着几个枪法好的战士专门去打兔子,既除了害,还能给伤病员和孩子们改善伙食。
其实更危险的,是敌人的破坏。虽然大规模的扫荡停止了,但小股日伪军的骚扰从未间断。他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八路军在搞生产,时常派出小部队偷袭耕种区。
一次,一队日军化装成农民,企图破坏一片长势良好的红薯地,被高度警惕的民兵发现,双方发生激烈交火。负责保卫该区域的二营一个排闻讯赶到,依托地形顽强阻击,最终击退了敌人,保住了那片希望的田野。
战斗中,三名战士牺牲,他们的鲜血,洒在了他们亲手开垦的土地旁。牺牲没有吓倒根据地的军民,反而更加坚定了他们活下去、战斗下去的信念。
赵大勇在牺牲战士的追悼会上,沉痛而坚定地说:“同志们用生命守护的,不仅仅是几棵苗,是我们根据地的命根子!我们一定要让这片土地,长出粮食,吃饱肚子,更有力气打鬼子!这才是对烈士最好的告慰!”
夜幕降临,赵大勇常常独自一人走到山坡上,看着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的片片田垄。虽然幼苗还弱小,土地也远称不上肥沃,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藤蔓蔓延、瓜果累累的景象。
他知道,这条路充满艰辛,甚至可能失败,但这是唯一的生路。他必须带领大家,在这片被战火灼烧过的土地上,耕耘出希望,耕耘出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