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3章 寒刀暗哨巡坊陌,唯把民怨隐腹薪(1 / 2)

玄桢记 青灯轻剑斩黄泉 6180 字 17小时前

卷首语

《大吴通鉴?德佑帝本纪》载:“镇刑司提督魏进忠恐民间议论谢渊案,生异议之声,遂奏请帝萧桓,颁‘噤声令’。令曰:‘凡妄议谢渊案、为逆臣请愿、传播相关流言者,皆以 “包庇谢党” 论罪,杖责三十至百,重则流放三千里、下狱问斩。’魏进忠遣镇刑司兵卒与玄夜卫缇骑联勤,遍布京城坊市,设暗哨、查私语,凡触禁令者,即时抓捕,无有宽贷。民间感念谢渊之恩者,虽满心愤慨,然畏于酷刑,皆敢怒不敢言,异议遂绝。”

史评:《通鉴考异》曰:“噤声令者,非为维稳,实乃堵民之口、掩奸之罪也。夫太祖萧武立国,颁《大吴民言律》,许百姓‘言事者无罪,谤讪者有罚’,盖惧暴政之生、民心之离也。永熙帝循其道,设登闻鼓,许百姓上书言事,虽有约束,未敢禁绝公论。今魏进忠借‘肃清谢党’之名,行钳制言论之实,以特务之权监民之口,以酷法之威压民之怨,是视《大吴民言律》如弁髦,视民心如草芥。

昔周厉王止谤,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终致国人暴动,流王于彘;秦二世时,赵高指鹿为马,禁绝异议,终致秦亡。魏进忠之恶,不输厉王、赵高,萧桓默许其行,是自塞言路、自离民心。民怨如川,堵之愈急,溃之愈烈,奸党以暴力封口,终必为民怨所覆,悲哉!”

噤声

酷令骤颁锁市尘,街谈岂敢议忠臣。

寒刀暗哨巡坊陌,唯把民怨隐腹薪。

镇刑司的鎏金令牌,由魏进忠的亲信太监分批送达京城九门、十六坊市的管事手中。令牌正面刻 “镇刑司” 三字,背面铸 “奉旨查禁” 四字,鎏金的光泽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森冷的寒意,如同魏进忠尖细的嗓音,穿透坊市的喧嚣,砸在每个百姓心头。

按《大吴镇刑司条例》,凡涉及 “谋逆” 相关的言论管控,需经帝许可、理刑院备案、玄夜卫配合执行。魏进忠虽掌镇刑司,却绕开内阁与三法司,直接面奏萧桓,以 “谢党余孽暗中煽动百姓,恐生民乱” 为由,恳请颁行 “噤声令”。萧桓彼时深忌谢党 “余势”,又惧民间议论动摇朝堂,遂草草朱批 “准奏”,将言论管控之权尽数交予魏进忠。

“传魏提督令!” 传旨太监站在京城中心的朱雀大街告示栏前,高声宣读,身后跟着两名挎刀的镇刑司兵卒,玄夜卫缇骑则分列两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围观百姓。“即日起,严禁民间私下议论谢渊案、‘谢党’相关人等及涉案事宜!凡妄议者、造谣者、为逆臣请愿者、私藏相关文书画作者,一律以‘包庇谢党’论处!”

太监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冰:“轻则杖责三十,流放三千里;重则下狱问斩,家产查抄!尔等百姓,需谨言慎行,不得有误!若有知情不报者,与犯者同罪!”

宣读完毕,两名兵卒立刻上前,将写有禁令的红纸告示贴在告示栏上。红纸黑字,墨迹淋漓,末尾盖着镇刑司与玄夜卫的双重印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围观的百姓们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脸上满是惊惧,没人敢出声议论,甚至没人敢多看那告示一眼,只是低着头,匆匆散去。

魏进忠早已下令,镇刑司兵卒与玄夜卫缇骑联勤,分驻京城各坊市、街巷、茶馆、酒肆,甚至偏远的胡同角落。按《大吴联勤缉捕章程》,镇刑司负责抓捕审讯,玄夜卫负责侦查监控,两者各司其职,却又相互配合,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专捕那些 “妄议” 之人。

朱雀大街的茶馆老板,看着门口巡逻而过的缇骑,心中咯噔一下。他连忙转身回到店内,对着正在擦桌子的伙计低声吩咐:“快,把墙上挂着的《流民感恩图》摘下来!还有,告诉店里的客人,不许谈论谢大人的事,谁要是敢提一个字,立刻赶出去,不然咱们都得遭殃!”

伙计脸色一白,连忙应声,手脚麻利地爬上梯子,将那幅当年谢渊赈灾时百姓自发绘制的画作摘下来,卷成一团,藏进后院的柴房深处。这幅画挂在茶馆里已有数年,来往客人见了,无不感念谢渊的恩德,如今却成了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 “罪证”。

西城巷口,是京城最热闹的市井之一,平日里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可今日,禁令颁行之后,巷口的摊贩们都低着头,不敢高声吆喝,过往行人也都行色匆匆,彼此间只敢用眼神示意,不敢多说一句话。

巷角的老槐树下,四个老汉凑在一起,他们都是当年青州赈灾的受益者,谢渊当年变卖祖产,送来的粮食救了他们全家的性命。几人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慨,趁着巡逻兵卒走远,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你们说,谢大人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成了谋逆的逆臣了?” 为首的张老汉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当年青州大旱,咱们都快饿死了,是谢大人送来粮食,还亲自带着人挖井抗旱,这样的忠臣,怎么可能勾结北元?”

“谁说不是呢!” 旁边的李老汉附和道,“我看就是徐靖、魏进忠那些奸党搞的鬼!他们嫉妒谢大人的功绩,就伪造证据,诬陷忠良!”

“嘘!小声点!” 王老汉连忙摆手,脸上满是惊惧,“没听见禁令吗?敢谈论谢大人的事,是要被抓起来的!”

“咱们就私下说说,没人听见的。” 张老汉不以为意,“我就是心里憋得慌,谢大人救了咱们的命,咱们却连为他说句公道话都不敢,这心里难受啊!”

话音刚落,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四名镇刑司兵卒从巷口冲了出来,手中握着铁链,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好啊!你们竟敢违抗禁令,为逆臣喊冤!” 领头的兵卒厉声喝道,手中的刀鞘狠狠砸在张老汉的背上。

张老汉猝不及防,踉跄着摔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冤枉啊!我们只是随口说说,没有为逆臣喊冤!”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兵卒死死按住。

“是不是为逆臣喊冤,到了镇刑司自然会查清楚!” 兵卒冷笑一声,拿出铁链,将四名老汉的手腕紧紧锁住。铁链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巷口格外刺耳,吓得周围的摊贩和行人四散奔逃,有的甚至连摊位都顾不上收拾,只顾着保命。

张老汉的妻儿闻讯赶来,妻子抱着他的腿哭嚎:“官爷,求求你们,放过他吧!他年纪大了,不懂事,不是故意的!” 儿子也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官爷,我们愿意罚款,愿意受罚,只求你们别抓我爹!”

兵卒根本不听他们的哀求,厉声喝道:“再敢阻拦,以‘包庇谢党’论处!” 说着,便拖拽着四名老汉向巷外走去。张老汉回头看着哭泣的妻儿,心中满是悔恨与不甘:“我没错!谢大人是忠臣!你们这些奸党,迟早会遭报应!”

围观的百姓躲在门窗后,看着老汉们被押走的背影,眼中满是愤慨,却没人敢上前求情。方才那几句低语,便换来了牢狱之灾,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冒险。可在他们心中,一个声音却在呐喊:谢大人是忠臣,奸党迟早会遭报应!

往日里热闹非凡的茶馆酒肆,如今却门庭冷落,一片死寂。京城最大的 “醉仙楼” 里,寥寥无几的客人散坐在各个角落,低头吃喝,连筷子碰撞碗碟的声音都刻意放轻,更无人敢高声交谈。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眉头紧锁,时不时警惕地看向门口。他深知,醉仙楼是京城官员、文人常来的地方,往日里大家在这里谈古论今、议论朝政,可如今,“谢渊” 二字成了禁忌,稍有不慎,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小二,添茶!” 角落里的一位客人低声喊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小二连忙快步上前,提着茶壶,小心翼翼地为客人添茶,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客人是一位年轻的书生,他放下茶杯,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对同桌的友人说:“听说了吗?西城巷口的张老汉,就因为说了几句为谢大人抱不平的话,就被抓进镇刑司了。”

友人脸色一白,连忙摆手:“噤声!你不要命了?敢说这种话!”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才松了口气,“这种事,心里知道就行了,万万不可说出口。没看见外面的告示吗?妄议者,轻则流放,重则问斩!”

书生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拿起筷子,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他心中满是悲愤,谢渊是他敬仰的忠臣,当年谢渊主持科举,他曾有幸得谢渊指点,深知谢渊的刚正与清廉。可如今,忠臣蒙冤,奸党当道,他却只能将悲愤藏在心底,连一句公道话都不敢说。

邻桌的几位商人,也在低声交谈,话题却只敢围绕着生意、天气,绝口不提朝堂之事。“最近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苛捐杂税越来越多。” 一位商人叹道。

“可不是嘛!听说这些苛捐杂税,都是石崇为了讨好魏进忠,擅自加征的。” 另一位商人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

“嘘!” 为首的商人连忙制止,“别乱说话!石大人是总务府总长,咱们惹不起。再说了,现在这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安稳稳做生意就好,别管其他的。”

几位商人纷纷点头,不再说话。醉仙楼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以及偶尔传来的叹息声。往日里高谈阔论、吟诗作对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茶馆的后院里,掌柜的正对着那幅藏起来的《流民感恩图叹气。他想起当年谢渊来茶馆喝茶,看到这幅画时,只是淡淡一笑:“为官者,能为百姓做点实事,便足矣。” 这样一位心系百姓的忠臣,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他心中满是惋惜与愤慨。可他深知,自己人微言轻,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默默祈祷,希望真相早日大白,忠良早日昭雪。

几日前,青州的一批灾民,感念谢渊当年的赈灾之恩,自发组织起来,带着当年谢渊发放粮食时的凭证、以及百姓联名书写的感谢信,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想入宫请愿,为谢渊辩白。

这批灾民中,有老人,有妇女,还有孩子。他们一路风餐露宿,历尽艰辛,只为能见到皇帝,诉说谢渊的冤屈。他们相信,皇帝是英明的,只要皇帝知道了真相,就一定会为谢渊洗刷冤屈。

可当他们走到宫门外时,却被早已等候在此的玄夜卫缇骑拦下。缇骑们手持刀弩,神色严厉,将灾民们围在中间。“奉魏提督令,擅闯宫门请愿者,以谋逆同党论处!” 玄夜卫统领厉声呵斥,手中的长刀直指人群。

灾民们手中的感谢信散落一地,纸上 “谢大人活我全家” 的字迹,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眼。“我们不是谋逆同党!我们只是想为谢大人伸冤!” 领头的灾民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汉,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上前,“谢大人当年在青州赈灾,救了我们成千上万的百姓,他是忠臣,是好人,怎么可能谋逆叛国?求你们,让我们见见陛下,我们要为谢大人辩白!”

玄夜卫统领冷笑一声:“谢渊是朝廷钦定的逆臣,谋逆罪证确凿,岂容你们这些刁民妄议!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我们不客气!” 他挥了挥手,缇骑们立刻上前,将灾民们逼退。

“我们不是刁民!我们是来请愿的!” 灾民们悲愤高呼,试图冲破缇骑的阻拦。可他们手无寸铁,根本不是缇骑的对手。缇骑们拳打脚踢,将灾民们打倒在地。

一位妇女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哭嚎:“官爷,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只是想为谢大人说句公道话!” 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哭声在宫门外回荡,格外令人心酸。

玄夜卫统领面无表情,下令道:“给我打!把他们赶走!再敢来,就全部抓起来,打入镇刑司大牢!”

缇骑们应声上前,挥舞着马鞭、刀鞘,朝着灾民们打去。灾民们纷纷倒地,惨叫声、哭嚎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可他们依旧不肯散去,只是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陛下,求您明察!谢大人是冤枉的!”

魏进忠站在宫墙之上,看着宫门外被镇压的灾民,嘴角勾起一抹阴恻的笑。他早已收到消息,知道这些灾民要来请愿,所以提前安排了玄夜卫在此等候。“想为谢渊请愿?真是不知死活。” 他转头对身旁的属下吩咐,“传令下去,密切监控所有与谢渊有过交集的百姓,但凡有聚集、串联的迹象,立刻抓捕,绝不姑息。另外,派人去青州,警告当地官员,严厉看管这些灾民的家属,不许他们再闹事。”

宫门外,灾民们被缇骑打得遍体鳞伤,却依旧不肯离去。领头的老汉被打得昏死过去,醒来后,依旧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继续磕头请愿。可缇骑们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强行将他们拖拽着离开宫门,扔到城外的荒地上。

灾民们躺在地上,浑身是伤,看着紧闭的宫门,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他们千里迢迢赶来,只为能为谢渊说句公道话,可到头来,却只换来一顿毒打。“谢大人,我们对不起你!我们没能为你伸冤!” 老汉哭嚎着,声音嘶哑而悲愤。

寒风卷起地上的感谢信,纸张在空中飞舞,如同一只只绝望的蝴蝶。灾民们知道,入宫请愿的希望已经破灭,可他们心中的信念,却从未动摇。“谢大人是忠臣,我们一定会想办法为你伸冤!” 他们相互搀扶着,慢慢站起身,朝着城外走去。虽然前路茫茫,但他们心中的希望,却如同冬日里的一抹微光,从未熄灭。

禁令之下,京城的百姓们纷纷将与谢渊相关的物品藏了起来,生怕被镇刑司的兵卒搜到,招致杀身之祸。这些物品,有谢渊当年发放的粮食凭证、亲笔题写的匾额、百姓自发绘制的感恩图,还有谢渊的奏折副本、书信往来等。

东城的一户普通百姓家中,老妇人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锦盒藏进床底的暗格中。锦盒里,是一枚谢渊当年赈灾时发放的粮食凭证,上面还留有谢渊的亲笔签名。老妇人的丈夫,当年就是靠着这枚凭证,领到了救命的粮食,才活了下来。

“老头子,你说咱们把这凭证藏在这里,会不会被发现啊?” 老妇人忧心忡忡地问道。

丈夫叹了口气:“应该不会吧。这暗格是咱们当年逃难时挖的,除了咱们,没人知道。这凭证是谢大人救咱们命的见证,说什么也不能丢。就算是死,我也要把它保住。”

老妇人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坚定。她想起当年谢渊来家里探望,看到他们一家饥寒交迫的样子,立刻下令发放粮食,还叮嘱他们要好好活下去。这样一位心系百姓的忠臣,如今却被诬陷为谋逆,她心中满是悲愤与不甘。

“谢大人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老妇人喃喃自语,“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咱们就能把这凭证拿出来,告诉所有人,谢大人是忠臣,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西城的一位书生家中,他正将谢渊当年为他题写的匾额藏进书柜深处。匾额上 “勤学笃行” 四个大字,是谢渊当年主持科举时,为鼓励他而写的。书生一直将这匾额视为珍宝,挂在书房的正中央,时刻激励自己。

“谢大人,您的教诲,学生一直铭记在心。” 书生对着匾额深深鞠了一躬,眼中满是敬仰,“您放心,学生一定会坚守本心,勤学笃行,将来若有机会,定要为您洗刷冤屈,还您一个清白。”

他将匾额用布包裹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书柜,又在上面堆满了书籍,掩盖住匾额的痕迹。他知道,如今这匾额是极其危险的 “罪证”,一旦被镇刑司的人发现,他不仅会被抓进大牢,还可能连累家人。可他实在舍不得丢弃这枚匾额,这是他与谢渊之间唯一的联系,也是他心中的精神支柱。

京城的各个角落里,还有许多百姓在悄悄收藏着与谢渊相关的物品。有的藏着谢渊发放的棉衣,有的藏着谢渊书写的书信,有的藏着谢渊主持修建水利工程时的图纸。这些物品,在别人眼中或许是 “罪证”,但在百姓心中,却是谢渊忠诚、善良、心系百姓的见证。他们相信,总有一天,这些物品会重见天日,向世人证明谢渊的清白。

魏进忠为了确保 “噤声令” 的执行,下令镇刑司与玄夜卫联手,在京城遍布密探与眼线。这些密探,有的伪装成摊贩、车夫、乞丐,有的混入茶馆、酒肆、客栈,甚至有的潜入百姓家中,充当仆役、佃户,监视着百姓的一言一行。

按《大吴镇刑司密探章程》,密探需每日向镇刑司汇报监控情况,凡发现有人妄议谢渊案、为谢渊抱不平、或私藏相关物品者,需立刻上报,由镇刑司派兵抓捕。密探的报酬丰厚,但若遗漏或隐瞒不报,将受到严厉的惩罚,轻则杖责,重则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