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忘?” 太上皇将白棋放回原位,一子未落,复又叹息,月华映在他脸上,霜色更显。“先生站着说话不腰疼。先生自终南来,无身份之缚 —— 玄真道传人,可入山修行,可出山济世,来去自由;无过往之累 —— 未经历三界浩劫,未背负十万兵魂的性命,自然可‘顺道而安’。朕却不同,三百年前的天帝,统御三界,护佑苍生;三百年后的囚徒,困于南宫,连自身都难保。这身份如枷锁,锁着朕的灵力,锁着朕的行动,更锁着朕的心 —— 如何能暂忘?” 他抬手抚袖,触到镇厄新印与京营旧符:镇厄印的 “兑卦” 纹路温光微颤,似感应到他的郁结,光芒忽明忽暗;京营旧符贴于腕间,“镇天” 二字暗无光泽,符背的兵阵图中,将士虚影也低垂着头,似与他同叹。
忽闻轩外传来轻响,似有脚步踏碎苔上月光 —— 那脚步声极轻,却带着极淡的戾气波动,苔衣受戾气所触,发出细微的 “嘶嘶” 声,月华落在苔衣上,泛出的青光忽暗。阿苔提着竹篮匆匆进来,篮沿的玄真木枝泛着极淡的乌光 —— 那是被戾气所染的征兆;篮中醒神藓沾着夜露,在月华下泛着银光,却有几株已蔫,藓叶上出现细小的黑纹,似被蚀心煞所侵;她脸上沾着苔屑,鬓边神苔小花也失了光泽,花瓣微微蜷缩,声音带着急促:“陛下,先生!魏奉先在轩外窥探,还…… 还拿着玄通的‘影蛊令牌’!那令牌是用饕餮骨所制,能吸收月华,将轩内的影像与声音刻在令牌上,传送给玄通!小女方才在苔径上看到他的影子,影子里藏着蚀心煞,似要趁月华浓时,潜入轩内!”
太上皇眸色一沉,望向轩门,月华下果见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 那黑影身形僵硬,行走时没有脚步声,正是魏奉先的傀儡之躯。黑影掠过的地方,苔衣上的青光彻底熄灭,留下一道极淡的黑痕,似被戾气灼烧。“玄通连这点自由都不给朕。”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案上残棋被震得微微晃动,黑子与白子相撞,发出更响的脆声,“连与先生说几句话,都要被监视,连轩内的月华,都要被他的影蛊所污。这般困厄,先生还说‘心不困即可’?心不困,难道就能无视这无处不在的监视?就能无视边军的危难?就能无视列祖列宗的期盼?”
青冥子藜杖玄珠骤亮,射出一道青芒,直逼轩门 —— 青芒穿门而出,击中那道黑影的后心,黑影发出一声极淡的 “吱呀” 声,似木偶受损,转身遁入石林深处,腰间令牌掉落,在月华下泛着乌光,令牌上刻着玄通的符文,符文间藏着无数细小的虫卵 —— 那是蚩尤残魂的 “影蛊卵”,能借月华孵化,附着在人的影子上,传递信息。青芒返回,裹着令牌落入青冥子手中,玄珠光芒大盛,令牌上的虫卵在青芒中爆裂,化作一缕缕黑气,消散在月华里。“魏奉先已去,然其身上有戾气余痕 —— 那是蚩尤残魂的‘蚀心煞’,能缓慢侵蚀人的心智,玄通恐已与蚩尤残魂暗中勾结,借监视陛下之机,探听镇厄符的动静,同时用蚀心煞扰陛下心神,让陛下更难挣脱心困。”
他转向太上皇,声音转沉,玄珠映出轩外的景象 —— 一缕极淡的黑气正绕轩而行,黑气中藏着无数细小的 “窥心丝”,能通过月华传入轩内,感知人的情绪波动:“陛下可知,心困之根,非在身份,非在监视,而在‘畏’—— 畏身份失去后的空虚,畏责任背负后的失败,畏他人议论后的难堪。若能不畏 —— 不畏身份得失,只念护苍生之责;不畏责任成败,只尽己所能;不畏他人议论,只守本心之道 —— 纵使饮食粗劣、被人监视,亦能潜心筹谋破局之法,比如如何更快稳固灵力,如何早日赴忘忧川寻神女,如何彻底破玄通的阴谋,而非徒叹困厄。”
太上皇闻言,沉默良久,复又望向案上残棋。月华下,那枚带血痕的白棋似泛微光,棋面的血痕与案几的寒玉相触,竟在案面显化出另一幅幻境:幻境中,苍玄手持长枪,立于宣府卫城头,面对瓦剌的戾血阵,虽兵魂已残,却仍高呼:“陛下,臣等虽困,却未忘护疆之责!纵魂飞魄散,亦要守住宣府!” 幻境中的苍玄,目光坚定,似在鼓励他。他伸手,欲落那枚悬于险地的白棋,指尖悬于棋盘上方,却迟迟未下 —— 他仍有畏,仍有心困,怕落子后满盘皆输,怕筹谋后仍难破局,只是青冥子的话,如一缕月华,悄然照进了这三百年的樊笼,让他看到了一丝破局的可能。
轩外松涛复起,月华忽寒,似有一缕黑气自玄冰狱方向飘来,绕轩一周 —— 那黑气比之前更浓,泛着极淡的血色,是蚩尤残魂的 “窥心镜” 所化,能通过月华显化人的内心恐惧。黑气掠过轩柱,刻痕中的松魂虚影发出悲鸣,似被恐惧所染;黑气掠过案上残棋,黑子的乌光骤盛,竟隐隐要吞噬白子的金光。青冥子眸色微变,藜杖玄珠暗了暗 —— 蚩尤残魂的窥探愈发频繁,玄通的监视愈发严密,边地的烽烟愈发紧急,陛下的心困愈发深重…… 这盘 “局”,比案上残棋,更险几分,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陛下,” 青冥子轻声道,玄珠射出一缕青芒,护住案上白子,阻止黑子戾气的侵蚀,“明日月华退去,日光照临,陛下的灵力当复 —— 远程破宣府戾血阵的法不可中断,那是护边军的关键,也是破局的第一步。待宣府危解,边军稳住,朕等便赴忘忧川寻忆昔神女 —— 神女的忆昔镜,能照见三百年前未了之局,能显化蚩尤残魂的根源,亦能找到解陛下心困之法。那时,或可解陛下所有困厄,或可让陛下真正‘心不困’。”
太上皇收回手,望着案上残棋,终是未落子 —— 他仍需时间消化,仍需勇气面对,只是心中的坚冰,已被青冥子的话与苍玄的幻境融化了一角。他轻声道:“但愿如此吧。” 月华映在他鬓边,霜色与银光交织,分不清是岁月的痕迹,还是心困的阴影。案上的白棋微微颤动,似在期待他下次落子的时刻;轩柱的刻痕中,松魂虚影仍在倾听,似在等待他破局的那一天。
夜色渐深,月华更浓,轩外的黑气仍在徘徊,却不敢再靠近 —— 青冥子已在轩周布下玄真道的 “清心阵”,阵以藜杖玄珠为眼,以阿苔的苔魂为引,能驱散戾气,阻挡窥伺。阿苔将篮中的醒神藓取出,置于案上,藓叶在月华与清心阵的双重作用下,渐渐恢复光泽,开出细小的 “清心花”,花泛青光,能缓慢净化轩内的戾气。
青冥子立于轩门,藜杖玄珠映着月华,警惕地望着石林深处;阿苔则守在案旁,指尖轻拂醒神藓,苔魂与她的灵力相融,阵力更盛;太上皇仍坐于案前,目光落在残棋上,月华映着他的侧脸,虽仍有忧色,却多了几分坚定 —— 他知道,这盘残棋,终有落子的一天;这南宫困局,终有破局的一日。只是他不知,玄冰狱深处,蚩尤残魂正通过窥心镜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天宫之中,玄通正拿着魏奉先传回的影蛊令牌,研究着镇厄符的波动,眼中满是贪婪 —— 这盘更大的 “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