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哪知胡大老爷的心思
在胡大老爷看来,小舟哪及这画舫舒坦
垂钓归垂钓,事后的饮食起居,二者可天差地別。
这不,胡大老爷顺手將鱼篓递给王不弃,吩咐道:
“去,叫厨房燉个鯽鱼豆腐汤,再来道香煎草鱼。“
“余下的,赏给他们分了。“
胡大老爷在意的,是鱼儿咬鉤时的快意与收穫的满足,至於吃鱼
他倒不甚在意!
纵使不去垂钓,府上难道会缺了鲜鱼
还不是每日都有最新鲜的直送上门
要什么品类没有
交代完王不弃,胡大老爷转头对楚依依笑道:
“依依,来,伺候老爷更衣沐浴!“
“钓了半天鱼,沾了满身腥气。“
“总不好带著这身味儿用膳吧!“
听他这般安排,楚依依本想辩驳两句。
可抬眼见他笑吟吟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逾矩了。
这位爷看似隨和,可若真惹他不快——
等待她和瀟湘阁的,必是灭顶之灾。
於是楚依依將满腹幽怨深藏心底,绽开明媚笑顏应道:
“是,老爷!“
“奴家这就伺候您。“
见她这般识趣,胡大老爷满意頷首,径直朝二楼的主厢房走去。
这画舫他乘过多次,里头的格局,自然熟稔於心。
这艘船专为宾客享乐而设,衣食起居自然极尽奢华。
一声吩咐下去,几名健壮的妇人便提著热水鱼贯而入,绕过屏风,將一桶桶热水倒入浴桶中。
胡大老爷麻利地褪去衣衫,迫不及待地钻进热气腾腾的水里。
温热的水流浸润全身,他舒服得长嘆一声。
“痛快!”
他仰头靠在桶边,双臂舒展,任由热水抚过每一寸肌肤。
这时,一双白皙柔软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老爷,力道可还合適”
“嗯,再按按脖子,有些发僵。”
听见胡大老爷隨意的使唤,身后的楚依依眼眶微红。
她原以为他会待自己不同,可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个使唤丫头罢了。
可她又能如何
难道要告诉胡大老爷,他是自己第一位入幕之宾,也是唯一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因此便该对她另眼相待
这话旁人说得,她却没资格开口。
身为魁,陪客卖笑本是本分。
胡大老爷初次登门,便是了银子的。
难道因自己动了心思,觉得他是个良人,就该让他接纳自己
她心中千般念头翻涌,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胡大老爷微微侧首,瞥了她一眼,而后闭目拿起澡巾,自顾自地搓洗起来。
水声惊醒了出神的楚依依。
她慌乱地看向沉默的胡大老爷,暗暗懊悔自己的失態。
她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默默服侍他沐浴更衣。
隨后,她看著胡大老爷与那猎户打扮的隨从谈笑风生,自己却只能在一旁布菜斟酒,连话都插不上半句。
直到胡大老爷饭毕吩咐返程时,她才猛然惊醒——
自己……这是失宠了
皇宫內,灯火初明。
坤寧宫內灯火辉煌,將整个殿堂映照得通明。
朱元璋身著便装,坐在灯下仔细翻阅著一本厚重的奏摺。
对面,朱標与马皇后正凑在一起,低声说笑著。
这场景寻常得不像皇家应有的模样,却又恰恰是朱家最真实的日常。
许久,朱元璋眉头紧锁,重新翻回奏摺前几页,看完其中內容后,沉重地嘆了口气。
“唉,標儿!”
“儿臣在!”
“你这主意,莫不是又受了那天惟庸的影响你真打算这么办”
朱元璋面色纠结地望著儿子,语气中透著鬱闷。
朱標却从容一笑。
“父皇心里其实赞同伯父的提议,只是顾虑太多,担心新政会动摇大明根基,所以犹豫不决。”
“或者说,您觉得这些事可以徐徐图之,对吗”
朱元璋听罢,不仅没有宽慰,反而更加头疼。
朱標说得越清楚,就越说明他已深思熟虑,难以说服。
可身为父亲,该劝还是要劝。
“標儿,你看看你奏摺上写的。”
“官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就这两条,足以得罪天下读书人和地主!”
“到时候,你的贤名怕是要毁於一旦!”
“何必非要如此”
“咱不愿你还没继承大业,名声就比咱还差!”
朱元璋语重心长,字字句句皆为儿子著想。
上次胡惟庸进宫时,早已將新政的利弊剖析得透彻。
许多政策虽有利於大明、有利於百姓,却会损害士绅利益。而这些人又掌握著喉舌之权,稍有不慎便会招致口诛笔伐。
正因如此,朱元璋虽比朱標更渴望推行新政,却仍旧选择循序渐进。
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不愿儿子的威望受损。
况且他身体尚好,还有几十年时间为朱標铺路。
与其让儿子背负骂名,不如自己先扛下风雨。
然而,朱標只是淡然一笑。
“父皇,既然您已看透其中关窍,那由您来推行,难道结果就会不同吗”
“难道您的名声就不重要”
朱元璋见儿子朱標竟敢顶撞自己,顿时火冒三丈。
然而,不等他开口,朱標抢先说道:
“爹,您想想,这些事本就是对大明有益的,为何不做”
“您说要亲自推行新政,儿子並无异议。”
“並非不顾及您的名声,而是儿子认为,这样的改革牵涉太广,影响只怕要延续数十年。”
“若没有咱们父子两代君王的坚持,恐怕难以长久。”
“况且,您是开国皇帝,有些事您能强硬推行,可儿子日后继位,未必压得住!”
“所以,儿子认为,若这些政策確实可行,不如咱们现在就著手推行!”
朱元璋低头翻了翻那本厚厚的奏疏,又抬眼看了看朱標,咂了咂嘴。
“嘖,原来咱刚才想岔了!”
“咱还当你是在为自己登基后铺路,正想劝你两句。”
“结果,这摊子事是给咱准备的”
“哈哈,合著这些活儿本来就得咱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