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憨那只被李璃雪轻轻握住、冰冷僵硬的手,指尖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气息,陡然变得粗重了一丝!紧锁的眉头痛苦地皱起,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如同梦呓般的低喃:
“阿…阿娘…别…别走…”
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静室中!
“石大哥!”如兰失声惊呼!
“心脉未绝!还有救!”王御医猛地睁开眼,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石憨那只被李璃雪握住的手,仿佛被那滴滚烫的泪水唤醒,五指竟在昏迷中猛地收紧!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一根浮木,带着一种濒死挣扎般的巨大力量,死死地、牢牢地攥住了李璃雪纤细的手腕!
力量之大,甚至让李璃雪的手腕瞬间泛白!
“公主!”如兰和陈玄礼同时惊呼!
李璃雪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她的全身!
她反手更加用力地回握住石憨那只如同铁钳般的手!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汹涌而出,滴落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
“我在!石憨!我在这里!不走!我哪里也不去!”她哽咽着,声音颤抖却无比坚定,一遍遍重复着,仿佛要将这承诺刻入他的灵魂深处。
石憨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那攥得死紧的手指,力道也稍稍放松,却依旧固执地缠绕着李璃雪的手腕,如同藤蔓缠绕着唯一的依靠。
他急促而微弱的呼吸,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竟奇迹般地一点点变得平稳、悠长起来!
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是那令人绝望的游丝!
王御医迅速再次搭上石憨的腕脉,脸上瞬间涌起狂喜之色:“脉象!脉象稳住了!虽然微弱,但心脉…心脉有复苏之象!快!取参汤!取金针!快!”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整个太医署瞬间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御医们手忙脚乱却又无比高效地行动起来。煎药的煎药,施针的施针,取药的取药。
皇帝李隆基站在静室门口,看着榻前紧紧相握、生死相依的两人,看着女儿脸上汹涌的泪水与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想到那幅依旧散发着血腥味的万民血书。他沉默着,眼神复杂难明。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对在死亡边缘挣扎紧握的手,缓缓转过身,对着王德全摆了摆手,示意回宫。
风雪依旧在皇城上空呼啸盘旋。
宫门之外,夜色深沉如墨。
一道高大魁梧、却裹着厚厚棉袍的身影,如同风雪中沉默的礁石,一动不动地跪在宫门前的积雪之中。
雪花落满他的肩头,覆盖了他的发髻,在他浓密的眉毛和睫毛上凝结成霜。正是石憨的副将,曾一度随他出生入死、在富春城血战中侥幸生还的校尉,赵铁柱。
他手中,高举着一卷粗糙的、边缘同样被血水浸透的麻布卷轴——那是富春城血书的另一份拓印!
他要用这万民的血泪,用这风雪中的长跪,为他那生死未卜的将军,求一条生路!
哪怕跪断双腿,跪死在这宫门之前!
“将军…将军…”赵铁柱冻得嘴唇发紫,身体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意识已有些模糊,口中却依旧喃喃地念着。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宫门再次缓缓开启。
陈玄礼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内。他快步走到赵铁柱面前,看着这个几乎被冻僵的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敬意和复杂。他弯下腰,声音低沉而有力:
“陛下圣旨:忠勇伯石憨,功勋卓著,忠勇可嘉!擅调军粮,乃战时权宜,功过相抵!着太医院全力救治!钦此!”
赵铁柱猛地抬起头,布满冰霜的脸上,那双几乎冻僵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巨大的狂喜和如释重负冲击着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哽咽。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向前扑倒在厚厚的积雪中,昏死过去。手中那卷浸透血泪的麻布卷轴,滚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如同绽开的血梅。
陈玄礼叹了口气,挥手让人将赵铁柱抬走救治。
他弯腰捡起那卷沉重的血书,目光投向太医署的方向,又望向风雪弥漫的皇城深处,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棍可断,脊梁不可曲。”他低声重复着石憨在泰山之巅说过的话,转身踏入宫门。沉重的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漫天的风雪与沉重的夜色,一同关在了外面。
风雪依旧。
皇城静默。
太医署内灯火通明,一场与死神的拔河仍在继续。而宫门前的积雪上,那深深跪痕的轮廓和散落的血书卷轴,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诉说着忠诚的分量与生命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