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SUV里。
江棠承整个人几乎贴在车窗上,跟热锅上的小蚂蚁似的急得不行,就见江来转身似乎想往车的方向走,秦郁上从背后拉住他,两人面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忽然就……亲上了?
江棠承目瞪口呆,正想看得更清楚点,忽然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钱司壮跟江棠承一道坐在后排,同样密切关注车外动态,被这一神展开惊呆了,下意识就去蒙江棠承的眼睛。
江棠承扭了两下:“唔唔……”
钱司壮这才反应过来弄错了,赶忙把手松开,改成捂江棠承的眼睛,心道夭寿哦,怎么当着小孩的面就亲啦。
江棠承不满地抗议:“大壮叔你干嘛啊。”
钱司壮道:“哎呀这不有蚊子嘛,我怕辣着你眼睛。”
江棠承:“……”
职业警惕让钱司壮第一时间竖起雷达,立刻往四下看去。幸好这个时间停车场没其他人,要是被人看到……
钱司壮打了个哆嗦,不敢想象那后果,心道他这个经纪人真是太难了,简直操碎了心。
车外两人还在忘我地亲着,钱司壮叹了口气,空出的另一只手把自己的眼睛也给蒙上了。
温热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江来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随即就被秦郁上撬开牙关长驱直入。
江来睁大眼,一瞬间甚至忘记呼吸。
他很快反应过来,按住秦郁上的肩膀想推开对方,然而两人身高虽然差不多,但体力上江来根本不是秦郁上的对手。
后颈那只手强悍有力,秦郁上另一只手紧紧箍着他的后腰,将他死死摁在怀里,不论他如何挣扎都仿佛一座山岿然不动。
心跳从未如此剧烈,分不清是谁的气息一下又一下冲击着脆弱充血的耳膜。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刹那间自唇舌漫延至全身,江来死死攥着秦郁上的衣领才勉强站立,而后趁对方不备狠狠咬了下去。
疼痛让秦郁上猝不及防嘶了一声,他拉开和江来的距离,只不过手仍牢牢扣住江来的后颈,而后在江来疾喘的呼吸里舔了舔嘴唇。
鲜血的味道似乎让秦郁上更加兴奋,眼神精亮仿佛捕食的猛兽,盯着江来看了两秒,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再度吻了下去。
这一次比刚才还要霸道凶悍,江来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化作没有意义的呜咽。
双手抵在秦郁上胸膛,做工精良的衬衫被抓出道道褶皱,意识混乱之际,江来凭借最后一丝清醒,狠狠地、再一次在那张作乱的嘴唇上咬了一口,而后发力猛地推开对方。
秦郁上被推得踉跄一步,江来也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倒退两步。两人呼吸都有些不稳,在夜色下静静注视彼此。
相顾片刻,秦郁上曲指在嘴角擦了一下,带出一抹血红。他勾唇一笑,似乎毫不在意,表情竟带着几分邪气。
江来胸口剧烈起伏,很想骂一句脏话但生生忍住,转身大步流星地朝SUV走去。
这厢车里的两人还蒙着眼,就听车门被忽然拉开,钱司壮连忙松开手,同江棠承齐齐望去。
江来面色冷凝地站在车外,六目相对几秒,钱司壮动了动嘴唇刚要开口,就见他砰一下又关上车门,径直打开前头的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点火拉刹挂档踩油门,江来一气呵成,奔驰在空地上一个漂亮掉头,随即冲破夜幕离开了停车场。
后排两人被惯性按在座椅上,正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就听江来道:“安全带。”
钱司壮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拉过安全带给江棠承系好,又拉过自己这一边的摁进凹槽里。
做完这一切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秦郁上仍站在原地,如同一尊静默雕像,随着车子的前行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淹没在夜色里。
车内气氛也似乎凝固,江来一直向前开,快上高速时钱司壮终于忍不住道:“那个,你把车停旁边我来开吧。”
回应他的是江来冷冰冰的一句:“不用。”
江棠承和钱司壮对视一眼,小孩知道他今天闯了祸,身体前倾扒着座位凑到江来跟前,怯生生喊道:“爸爸。”
江来不想吓着他,放软语气嗯了一声。
江棠承咬了咬嘴唇,在钱司壮鼓励的目光中问:“叔叔他是不是生气啊?你有没有跟他说我不是故意要骗他的。”
道路两旁都是未开发的荒地,漆黑一片,江来盯着前方路况,还有一个路口就从匝道上高速了。他强迫自己专心开车,没回答小孩的问题。
江棠承急了,转头对钱司壮挤眉弄眼,大壮叔你说两句啊。
“咳咳。”钱司壮清了清嗓子,挪着屁股正要凑到驾驶座和副驾之间的空挡,忽然在后视镜里对上江来的视线。
江来眼睛眯了眯,似乎冷笑一声:“远方亲戚,可怜,养在身边?”
看似没有关联的几个词立刻把钱司壮给生生按了回去,他摸着鼻子讪讪道:“我那不是事急从权嘛,他问我我总不能跟他说实话吧,就临时胡诌了一段。再说了那时候你又跟他不熟,谁知道你俩……”
谁知道你俩能发展成现在这种一言不合就亲嘴的关系啊。
话虽这么说,钱司壮也知道自己惹了祸,装模作样在脸上拍了一下:“都是我这张臭嘴。”
江来懒得理他。
钱司壮安静一会,等车上了高速又闲不住了,操心地问:“现在怎么办啊?”
钱司壮早看出秦郁上对江来有点意思,对江棠承大概也是爱屋及乌,现在弟弟突然成儿子,是个男人估计都难以接受,更何况秦郁上,能忍得了才怪。
江来目光沉了沉,回忆起刚才在停车场那混乱的一幕,终于忍不住骂出一句:“二百五。”
钱司壮:“……”
江棠承:“……”
月色下,SUV沿延绵的高速一路向前,抵达岚城江来公寓楼下的停车场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江棠承早就睡得不省人事,被江来抱下车。钱司壮打开后备箱拎出一盒蛋糕。
蛋糕是江棠承精挑细选,本打算接上江来以后跟他在回来路上一起吃,谁想又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
江来站在电梯间,一手抱小孩,另一只手拎蛋糕,示意钱司壮帮他按电梯。
电梯从二十几楼缓缓下降,钱司壮叹了口气,说:“反正杀青了,你先休息两天,其他的就别想了。”
江来嗯了一声。
“对了。”钱司壮想起什么,“你捐款的那个基金会又给你寄感谢信了,我给你搁在餐桌上了。”
江来想了想,不确定地问:“壹心?”
“是啊。”钱司壮道,忽然一拍脑门,“哎我忘了你还失忆呢,就是那个壹心基金会,你出道以后年年捐款,人家年年给你寄感谢信,你应该都收着呢。”
江来道:“行,我知道了。”
电梯来了,江来抱江棠承走进去,按下楼层后,见钱司壮站在外面欲言又止,便按住开门键问:“还有什么事?”
至今初吻仍在的钱司壮琢磨一路,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又有点贱不兮兮地问:“跟影帝亲嘴儿什么感觉啊?”
江来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唇:“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完他在钱司壮惊恐的眼神里,果断地按下了关门键。
离开时四月中旬,回来已经盛夏,江来满打满算接近两个月没回公寓。
公寓内一切摆设照旧,纤尘不染,钱司壮显然提前打扫过。
江来把蛋糕随手搁下,而后抱着江棠承走进卧室,脱掉小孩的鞋子和外衣,掀开被子放进去。
江棠承迷迷糊糊叫了声爸爸,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江来关上卧室门,返回玄关把蛋糕搁进冰箱,而后给自己倒了杯水,正要喝时忽然动作一顿。
尽管已经过去几个小时,口腔里却仿佛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江来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摸了一下嘴唇,等反应过来后又立刻收回手,仰起脖子喝光了一整杯水。
搁下杯子时,他看到了餐桌上一个未拆的信封,打开后果然是钱司壮说的,壹心基金会寄来的感谢卡。
卡片背面印着基金会Logo,两只手比成的一个红色爱心,背面是黑色钢笔手写下的一行字——
感谢捐赠,愿壹生顺遂,心想事成。
字迹遒劲洒脱,莫名眼熟,江来眯眼打量片刻,心道自己真是魔怔了,就这么几个字也能联想到那个二百五。
秦郁上让他到家了发信息报平安,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江来努力把某人清出大脑,想找个地方把卡片收起来。
按钱司壮说的,他前几年每年都会收到感谢卡,如果没扔的话应该是集中放在了某个地方。
这次失忆让江来意识到,一个人就算没了记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还是不会改变。他在客厅站了片刻,径直走进客房打开衣柜,从一堆衣服底下翻出一个有些生锈的饼干盒。
这是他自小藏东西的地方。江怀礼说是受他母亲的影响。江来的母亲在他年幼时就因病去世,即便他对她印象廖廖,却神奇地将这个习惯刻在脑子里并继承了下来。
想起父母,江来目光不自觉变得柔软,他打开盒子,果然看到用橡皮筋困成一叠共五张相同的感谢卡,从字迹看应该是同一个人写的。
在感谢卡。
江怀礼去世后,江来没有其他亲人,正是靠壹心基金会的捐助才能继续读书考上大学,这也是为什么在他入行后,每年都会捐赠的原因。
江来走到门口打开灯,盘腿坐在地板上,把刚收到的感谢卡搁在最上头,连同原先的一起重新用皮筋绑好,而后便寻宝似的,开始翻盒子里其他东西。
盒子里有一张他百日时一家三口的合照,彼时年轻的母亲挽着丈夫的手,而他被江怀礼抱在怀中,懵懂无知地看着镜头。
江来目光流连,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连呼吸都放轻。良久他才将照片轻轻搁下,拿起另一张。
那是江棠承的百日照,照片里的他抱着江棠承,姿势同当初江怀礼一模一样。
小孩从小就一头黑黑的自来卷,弧度比现在还要大,时髦又洋气,对着镜头也一点不怯,咬着手指咯咯笑。
除了百日照,还有周岁、两岁……每年生日他都会抱着江棠承拍照。江来心道今年江棠承生日他们还没来得及拍,得找个时间补上。
除此之外,盒子里还装着一些小物件,比如江怀礼冬衣外套掉下来的一粒纽扣,他曾经写处方但早已没了水的一支蓝色圆珠笔。
江来一件一件拿出来看,每一件都能勾起他的美好回忆,直到他的目光落到最底下一张纸上时,目光顿时如结冰般冷凝。
那是从报纸上剪下的一篇报道,在时光流逝中,纸页已经泛黄卷边,字迹也模糊褪色。
硕大的黑体标题即便在现在看来也足够悚然——
【医生收受红包却敷衍推诿,患者讨要说法导致前者坠楼。医患关系究竟何去何从?】
江来死死盯着那两行字,而后视线下移到标题下方另一行小字上,正是当时攥写这篇报道的记者。
平阳日报,聂威。
*
翌日清晨,江来将前一晚的蛋糕拿出来,切下两块三角做早餐。
蛋糕是酸奶慕斯口味,表面装点着橙片,还有可食用的彩色奶油歪歪扭扭写着“杀青快乐”,很像是江棠承的字迹。
静谧的初夏清晨,父子二人对坐在餐桌边,江棠承刚睡醒,一头自来卷没来得及梳,后脑勺一小撮头发几乎翘上天。
他手里拿着银质小勺,舀一块蛋糕却不吃,两条远超同龄小朋友的细白长腿在桌子底下晃啊晃,小眼神时不时飘向江来。
江来专心致志吃饭,江棠承目光落在他面前的骨瓷杯子上,没话找话地问:“爸爸,你今天怎么喝咖啡啊,是不是前一晚没睡好啊?”
前一晚收拾完已经快四点,江来怕吵着小孩,合衣在客卧睡了几个小时。
“嗯。”江来淡淡地应了一声。
江棠承继续问:“爸爸,我们昨天什么时候到家的啊?”
江来说:“差不多两点。”
江棠承长长“哦”了一声,他前一晚在回来路上睡着了,不知道江来和钱司壮商量得怎么样,有没有找出让秦郁上不生气的办法,此刻心里跟猫抓似的急得不行。
江来对他的小心思一清二楚:“还想问什么?”
江棠承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既期待又忐忑:“导演叔叔后来还生气吗?”
江来这才把视线移到江棠承身上,不答反问道:“崽崽,你了解爸爸的工作性质吗?”
江棠承摇了摇头。
江来在委婉暗示和直白挑明之间犹豫几秒,最终选择后者:“爸爸去剧组拍戏,就是在特定的一段时间跟一群人一起工作,现在工作结束了,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江棠承瞪大眼,勺子举在半空忘记吃,上面的奶油终于不堪重负啪嗒一下掉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