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二年(公元711年)深冬,长安城的积雪压弯了坊间槐树的枯枝。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在一座不起眼的宅邸中,于浓郁的药味和似有若无的檀香里,挣扎着苏醒。
贞小兕,东北师范大学心理学博士研究生,几天前还在敦煌的沙暴里挣扎求生,再睁眼,世界天翻地覆。她不仅穿越了时空,还顶替了一个刚刚因风寒香消玉殒的少女的身份——同名同姓的“贞小兕”,鸿胪寺一位低级译语人贞德本的侄女。
“唉呀妈呀,这啥玩意儿啊,硌死我了……” 意识回笼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身下这硬邦邦的“枕头”和空气中那股子陈旧的霉味,跟她老家那烧得暖烘烘的炕头简直没法比。她费力地掀开眼皮,预想中廉价旅馆的天花板没出现,映入眼帘的是一顶藕荷色的软烟罗床帐,像团温柔的雾气把她罩在里面。
目光迟钝地转动——雕工繁复的拔步床、案几上跳动着昏黄光晕的烛台、远处一面映出模糊人影的铜镜……一切都古意盎然,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我没睡醒?还是昨晚那杯‘老雪’后劲儿这么大,给我整穿越了?” 记忆最后定格在长春烧烤摊上那杯让她晕头转向的啤酒。她试着动动手脚,却发现这身子软得像煮过头了的面条,胳膊刚抬到一半就抖得厉害,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又酸又软。
她歪头看向那面不算清晰的琉璃镜,里面映出个陌生的人影。镜中的少女,看着顶多十三四岁,标准的瓜子脸,脸色白得吓人,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衬得那双眼睛又大又空灵。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铺在枕上,整个人透着一股风吹就倒的脆弱。
“这姑娘谁啊?长得是挺俊,可这身子骨也太囊了吧!” 贞小兕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冰凉的指尖碰到皮肤,镜子里的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轰隆!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一个江南女子孤寂的深闺生活、一个庭院深深却压抑无比的宅邸、一场要了命的重度风寒、还有一个……记忆里总是板着脸、带着冷漠疏离背影的“叔父”贞德本。
剧烈的头痛让她眼前发黑,闷哼一声重新摔回枕头上,冷汗瞬间湿透了鬓角。
穿了?!我贞小兕,一个能扛着煤气罐一口气上六楼不费劲的东北大妞,居然变成了这么个走两步路都喘的古代林妹妹?!这极致的反差让她荒谬得想笑,可嘴角还没咧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就先冲了出来,肺叶子跟被扯着一样疼。
“小姐!小姐您醒了?!” 一个穿着淡绿色比甲的小丫鬟端着药碗急急跑进来,脸上又是喜又是忧,一口软糯的江南口音,“阿弥陀佛,您可算醒了!昏睡两天两夜,真真吓死奴婢了!快,药刚煎好,趁热喝了。”
那碗药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直冲天灵盖的苦涩气味。搁以前,贞小兕早嚷嚷开了:“这啥玩意儿啊跟中药汤子似的,这能喝吗?不得苦麻筋儿了?” 可话到嘴边,看着小丫鬟那双写满关切的眼睛,她硬生生把吐槽憋了回去。初来乍到,情况不明,先猫着观察观察总没错,这是她老叔……哦不,是东北老叔们常挂嘴边的生存智慧。
她勉强撑起一点身子,接过那碗温热的药汁,学着记忆里这身体原主那细声细气的调子,弱弱地问:“我……我这是咋的了?” 一不小心,差点带出点东北腔,赶紧往回找补。
“小姐您前几日在园子里赏花,不小心染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 小丫鬟一边帮她掖好被角,一边絮絮叨叨,“您可得快些好起来,过几日……过几日叔老爷说,要带您去见见世面呢。”
小丫鬟说到后半句,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贞小兕心里那根属于心理学研究者的弦立刻绷紧了。“微表情躲闪,音调降低,这是典型的信息隐瞒和不确定性表现。” 她脑子里飞快地分析着。结合刚才记忆里那个冷漠的“叔父”影子,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
她强压下喉咙口的痒意,放轻声音,试探着问:“啥……啥世面啊?” 这回小心控制着,没露馅。